李勇和小敢同在一个班组,年龄相仿,工种相同,并且同时在谈恋爱,又同时都害了“麻疯病”。沉疴难耐,人困马乏,整日腰酸背疼,哈欠连天,萎靡不振,四肢无力,可是一谈起“它”“索”“万”,便顿时精神抖擞,涎直喷,脚直蹲,比吃肉还过瘾。
这天,哥儿们又聚首“方城”,小敢坐东,对着门;李勇坐西,面向窗;南面坐着尖脸猴,北边坐着昂头鹅。四条汉子,各霸一方,都叼支过滤嘴,好不气派!真是烽烟告急,“雀战”正酣,乒乓吆喝,热闹异常!石英钟已经奏过两点的乐曲,战将们却毫无倦意,运筹着“一条龙”“清一色”。
【资料图】
“西风起。”
“北风吹!”
“东风不与周郎便!”小敢故意把一张“东风”,放在尖脸猴面前。不想,李勇一拍桌面,失声狂叫:“好!正着!东风正与我李郎便!又是一个‘七小对’!”
果真,索索利利,漂漂亮亮,整整齐齐的七对!今晚李勇福星高照,手气不错,连连来了几个“满贯" ,还打过一次“杠上花”!
“勇伢崽,你别高兴早了,牌场上得意,情场上可得留神啊!你今晚请假没有?小心你那‘金刚刺’跟你吹了!”尖脸猴边推牌,边做着怪脸。谁都知道,李勇的恋人美丽而泼辣,是有名的“金刚刺”。
“吹倒不怕,他们早就铁钉卷了脚,怕只怕那‘金刚刺’‘刷’下来,弄得皮开肉绽!”昂头鹅最先把牌摞好,往椅背一靠,松弛一下腰板。
李勇正忙着砌礅,没有马上回击,待“方城”筑起,他抓起骰子,得意地说:“唉,不是吹牛,她要敢动我一下,我指甲轻轻一弹,就把她弹到九霄云外!”话音刚落,骰子“啪哒”一下,“好!九在手!”他迅速起牌,马上来个金蝉脱壳,转移目标:“我可不像敢伢崽,他看见那个‘刺玫瑰’,就吓得袭袭生,屁都不敢放一个!”
果然,矛头齐向小敢!小敢的恋人厉害而俊俏,人称“刺玫瑰”,大伙儿嘲笑小敢是只肥胖胆怯的“黄蜂”。
一时间,小敢只有招驾之功,而无还手之力。他和李勇不同,今晚手气最坏,连连遭挫,一直没有“开和”。现在,他全神贯注,忧心忡忡,好不容易摸上一个“五它”,可以作“将”了,只等待别人“放炮”,可偏巧上手丢下一张“五索”,撩得他心里“痒须须”的。
房门敲响,没等回答,“刺玫瑰”推门而入,小敢一怔,差一点把“吊将”的“五它”丢出。
“刺玫瑰”着湖蓝色连衣裙,显得飘逸文静,她笑咪咪地和大家打过招呼,然后,微露不满地朝小敢瞪眼,轻声说:“都两点多了,还不收场!”
“这就收场,这就收场,只最后一圈了!”小敢诺诺连声,小心翼翼,“刺玫瑰”亲热地挨他坐下,不时给他参谋指点,他明显地感到一股暖气扑面而来,并且伴随着浓郁的美加净香水味。哈哈,时来运转,奇迹出现,自摸“五它”。小敢终于“开和”了。牌场上哄然一声,一个劲地奉承:“爱神光临,福星高照,小敢这回要扳本了。”“刺玫瑰”并不吃软,一边暗暗扯小敢的衣角,示意要他收场,一边却说:“你们莫灌米汤,麻将不能当饭吃!”
小敢很不自在,一只手从牌桌上收回,偷偷地把“刺玫瑰”的手扳开,又伸手洗牌砌礅。“刺玫瑰”不动声色,待他礅砌得差不多时,狠狠地在他大腿上拧了一把,小敢兀地失声大叫,哥儿们一下全呆住了。“刺玫瑰”却故作惊讶嗔道:“你怎么啦?牌角扎手吧?”
话毕,哥儿们又忍俊不禁,大加讥讽:“牌角怎么会扎手啰!只怕是玫瑰刺刺伤了吧!”“刺玫瑰”郑重宣布:“任何事情过了头,都会扎手!小敢,玩完这盘收场!”
小敢不作声,一个劲朝她讨好地憨笑,请求宽容。哥儿们又你一句他一句地闹开了:
“尊敬就得从命!”
“红中!”
“白板!”
“东风压倒西风!”
麻将继续进行,“刺玫瑰”耐着性子等待。一会儿,突然“嘭”地一下,像刮起一阵旋风,好家伙,“金刚刺”破门而入。她,瘦高个儿,瓜子脸,着紫红紧身上衣,白色锁口中裤,双手叉腰,真是活脱脱的一根“金刚刺”!她不顾在场的其他人,面对李勇,鼓眼曝睛,咄咄逼人地吼道:“不要脸的东西,死不自觉!”
李勇窘极,结结巴巴求饶:“别这样嘛,我刚来,真的刚来!你刚才不是查了房吗?”
一声“查房”,牌场上又大笑不止。这小刁崽,还真会来招!难怪晚上十一点多钟时,他让别人代替“挑两担土”,原来是溜回寝室去应付未婚妻查房。未婚妻前脚出门,他后脚就溜回牌桌。可他万万没想到道高一尺,魔高一丈,“金刚刺”半路杀一个回马枪。“金刚刺”骂道:“你个臭不要脸的,趁我倒中班,就为所欲为,知道我中途会来查铺,故意溜到床上躺一会!我一走,你就溜之大吉!你没想到我一不做二不休,要查到底吧!没有见过这样死脸死血的!”
李勇满脸涨得通红,轻声反驳:“不骂人好不好!”同时,重重地打出一张牌:“发财!”
“金刚刺”见他继续出牌,更是火冒三丈,顺手一掀,把满桌的牌全部掀倒,咬牙切齿地吼道:“我看你们发财的!”
李勇立即从位上弹了起来,面色铁青,针锋对麦芒:“你到底要怎样?”
“金刚刺”毫不示弱,“啪,啪!”就是两巴掌,打得李勇眼冒金花,李勇于是举起拳头,飞将过去,幸好哥儿们一手挡住,于是推的推,拉的拉,扯的扯,哭的哭,叫的叫,劝的劝,捡筹的捡筹,收牌的收牌.....终于,“金刚刺”和李勇被拥到了厂区小池的东边。这时,“刺玫瑰”趁机把小敢拉到了厂区小池的西边。
初秋的后半夜,天高气爽,下弦月像帷罗上悬着的银色帐钩,更显出夜的宁静。池塘东头,“金刚刺”止住了哭:“你看怎么样?”
李勇伸手搭到她的肩上:“今后不敢!”
“不敢,不敢!你就是不改!脸皮像城墙厚。”
“城墙厚的脸皮也挡不住你的泪河呀!”李勇用手帕去抹“金刚刺”的眼。
“你就会油皮厚脸,要不,我们干脆——”“金刚刺”用力推开李勇的手。
“怎样?”
“吹!”“金刚刺”一甩头,李勇就势紧紧地把她抱住.....
那边,“刺玫瑰”气呼呼地站在土堆上,小敢连连作揖:“下不为例,下不为例,求你饶我这一回!下次再玩了,就是龟孙子养的!”
“你这是第几次‘下不为例’了?掀桌砸牌,你以为我做不出!今晚是给你留面子,响鼓还用重捶吗?!”
“我知道。”
“知道!为什么还这样?你还想不想那一天?想!就得改邪归正,现在也该考虑一下打什么家具,我还得赶着绣被面和枕头,你本来就会画花,为什么不设计个花儿朵儿的?”
“好好,我明天就设计,画一幅鸳鸯戏水,好吗?”
“我不要,太俗!”
“画一幅喜鹊登梅。”
“不雅!”
“画龙凤呈祥。”
“太繁!”
“那,那就画一幅丹凤朝阳。”
“不,也不新鲜!”
“哎呀呀,那该画什么呢?你到底喜欢什么?”小敢为难了,尽量讨好。
“我呀,我要你画一颗心,今晚你垫高枕头好好想想,看怎样个画法,要不——嘿 !”
接下来,这一对的声音也渐渐小了。下弦月亮透过树叶儿,偷偷地瞧着他们。
第二天,“刺玫瑰”和小敢齐双双地上街了,他们抱了五大摞丝绸绫缎和花针花线,还有一本厚厚的书。有人问他们:“为什么不买现成的绣品?”“刺玫瑰”说:“这叫穿针引线,情系浪子心嘛!”小敢却举起那本厚厚《鼓起理想的风帆》,笑嘻嘻地说:“她呀,真会对症下药。”
真凑巧,这一天,“金刚刺”和李勇也齐双双地上了街。奇怪的是,他们抱回了一副崭新的麻将牌。“金刚刺”逢人便说:“我呀,以毒攻毒!把他困住,让他着着实实打个够!”人们瞠目结舌,这点子怪绝,天晓得会怎样!
作者简介
邹昆山,网名泰格三星,汉族,1936年出生,1959年毕业于武汉大学中文系。长期从事教育工作,系中共党员,湖南作家协会会员,参与编辑出版现代交际学丛书,著有《演讲学》,小说集《彗星光痕》和散文集《落地生根》。